藤县水上民歌小记

                                                         黄静

   　新人行出船头你别看呀，众位———
　　明朝哪个伤寒头痛不关我新人事呀！
　　当这婉转悠扬而略带伤感无奈的曲调在西江上空荡漾，你一定能猜到，这就是藤县水上民歌了。藤县水上民歌起源于清朝末年，是藤县水乡一带船家在平时撑船劳作，以及婚嫁之日即兴颂唱的一种民间曲调，被广泛地用于整个婚嫁过程。
　　大喜之日，天色未明，灰蒙蒙的夜幕中，男方的礼船“突突”地开来了，彩旗飞舞，若隐若现。喜庆的锣鼓声穿透晨曦，沿岸一字儿排开几十里的船群，一色乌幽幽的篷顶，一色光滑滑的船板，新娘究竟在哪一艘船上呢？这可难不倒新郎礼船上久经沙场的歌手，江风掠过，一串洪亮的歌声随风而去：
　　我初到你贵境踏入你贵地啰众位———
　　且问你娘家船靠哪里呀？
　　歌声甫落，一字儿排开的船队中不知从哪艘飞出了回应的歌声，礼船大喜，一边循声靠近，一边不慌不忙地应答着来自新娘船的询问。谁都知道
 ，养大女儿是多么不容易，哪能这么随便就交给你新郎？所以，当确定对方就是迎亲的礼船时，新娘家的三姑六婆开始竭尽所能刁难男方了。先测一下对方是否有学问:
　　且问你，
　　乜字写成曲弯弯，乜字写成山叠山？
　　乜字写成三个口，乜字写成金耳环？（乜：藤县方言，什么）
　　男方答得干脆：
　　之字写成曲弯弯，出字写成山叠山，
　　品字写成三个口，乙字写成金耳环。
　　男方正为自己对答如流沾沾自喜呢，女方又甩过来一串“手榴弹”，这回可是上到天文下至地理，无所不问，还涉及到众多民间传说、历史典故和历史人物。如：
　　初开天地几扇门？礼船要近把口开。
　　又如：
　　我且问你呀，谁人点石过三山？
　　谁人去打摩天岭？谁人去打玉龙关？
　　你看，没有三板斧就只有出洋相吧？就算你现在已看见有一艘船挂着喜庆的灯笼和红绸了，心爱的姑娘就在这船里边无疑了，但是如果答不上来，新娘家也不让你的礼船靠近。所以挑选歌手是筹备婚礼中最重要的一项。
　　女方终于满意了，新郎家赶紧把拖在礼船后、装饰喜庆的小艇拉出来去接新娘。新娘在踏上新郎的礼艇之前，先感谢父母的养育之恩，唱一首《九托花楼歌》，也叫《赞叹父母歌》。想到自己再也不能在父母身边尽孝了，新娘叮咛弟弟好好做人，孝顺父母，又来一首《祈望细舅歌》：
　　细舅呀！勤奋读书多识字呀！细舅———（细舅：指弟弟）
　　高台写字不用求人呀！
　　吉时到了，新娘在送嫁娘的搀扶下，依依惜别，唱起《离亲过船歌》，再次回忆起父母吃无油菜头养大自己的艰辛和对自己的好，于是祈求兄嫂善待父母：
　　大兄又大嫂呀，
　　你睇戏就睇人之初性本善习相远还是近呀———
　　我嫂照书看啰会待老人呀！
　　接着，鞭炮声中，披着盖头的新娘轻轻从娘家船跨上男家礼艇。这个时候，男女双方父母和亲人是不能目送或观看新娘的。前来迎亲的男方人常常会“颠艇”，他们故意跺脚，把礼艇弄得左倾右侧的，看着新娘的窘态哈哈大笑。好不容易礼艇靠近礼船了，新娘走上船头，唱起了《新娘船头解禁歌》：
　　众娇又众位呀，
　　新人行出船头你别看呀，众位———
　　明朝哪个伤寒头痛不关我新人事呀！
　　解禁歌唱过，新娘才露出真面目示人。接着新娘还会对大哥、父母、媒人和其他人唱歌，内容包括惜别、劝慰、感谢、祈望、祝愿等。其中对媒人唱的歌可就不那么客气了，因为，今天这个痛别亲人的伤心局面都是拜媒人所赐：
　　媒娘呀，新做油瓶油嘴滑呀，媒娘———
　　见人儿女你起心谋呀！
　　新郎新娘点蜡烛拜堂的时候，要唱《拜堂点烛歌》，内容是祝愿新娘早生贵子，希望她遵循妇道、孝敬公婆。接着拜祖，要唱《拜堂敬祖歌》，内容是拜祭祖先，祈求保佑。拜祭完毕，宴席开始，上菜了，要唱《出菜歌》。饭后，亲戚贺客坐在厅堂，又亮起了歌喉，唱起《坐席歌》。《坐席歌》内容不拘，形式多样，可以独唱、问答、祈望。这个时候，新郎新娘是不唱的，他们在一旁听唱，表示接纳之意。
　　及至新郎新娘进洞房，还有歌声相送。总之，歌声贯穿了婚礼的全过程，歌声也给这些水上婚礼带来了更多的热闹和喜庆。
　　藤县水上民歌除了婚嫁歌，还有水路歌。
　　在清朝乃至更久远的年代，人们的交通出行主要靠船运，船民在劳作之余自创自唱水路歌。水路歌有赞美沿途美丽风光，介绍当地历史名胜的；有介绍沿途地方特色及风味小吃的；也有警示其他船只哪里水急，哪里有暗滩礁石，哪里水贼渔霸会出现的……
　　藤县水上民歌具有悠久的历史，靠着一代又一代人的口口相传得以流传至今。它对浔江乃至西江流域水上居民的民间生活习俗和水乡民间音乐的研究具有重要的参考价值，曾经吸引中央音乐学院的博士生和广西艺术学院的研究生前来采风。

　　随着经济的发展，很多疍民已经脱离水上生产方式，穿着和习俗慢慢向陆上人靠拢，水上民歌已淡出疍家人的生活。现在会唱水上民歌的人越来越少，而且年纪越来越大，要不了多久，水上民歌恐怕就会消失在时代前进的大洪流中。所幸的是，藤县文化部门已经意识到了这一危机，从2006年开始，组织专业人员对藤县水上民歌进行收集、整理，保护。2008年，藤县水上民歌被正式列入自治区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名录。